《漫游小五台》侯金镜

《漫游小五台》侯金镜

漫游小五台

  侯金镜

  远眺

  向往小五台的心。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牵挂住的。

  去年五月下旬。到涿鹿县桑干河北岸去看几个同伴。被朦朦细雨留住。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。当天气由燥热变得微寒的时候。我披上一件夹衣到大门洞外面去看天色:北面鸡鸣山被雨脚遮断看不见了。西面黄羊山蒙上一层薄雾。山上的树木透过雾气绿得正浓。只是南边有放晴的样子。一层又一层的山峦背后。淡蓝色的天空慢慢地露出来了。一霎眼的工夫。就在那块蓝天上面。一个最高峰笼着一抹白纱突然出现了。太阳照着上边有点耀眼。真是难得看到的好景色。我想。桑干河上打了闷雷。下了初夏的小雨。可是那目所能及的山上却降下了大雪。那山该有多么高啊!身边一个老汉告诉我。那山虽远。可是在涿鹿县边界。从远处别看那山光秃秃的。其实它上面盖满了松杉。山高林子密。人烟稀少。野兽的脚印比人的脚印多。可那是座宝山啊!

  老汉漫不经心的叙说。使我的心一震:那高耸壮丽的山峰不就是地委、县委的领导同志曾介绍过许多次的小五台么。就在这一刹那。小五台峰顶那一抹银色的轻纱。就成了我和它建立感情的触媒。从此以后。心里就牵挂上小五台:能找到怎样的理由、得到什么机会。去揭开它头顶的轻纱。看看它的真面目呢?

  神游

  去年并没有如愿。脑子却从此向小五台打开了。不管什么人谈到或是哪里记述到关于它的事情。都能清晰地留在记忆时。

  最有兴趣的是。我知道了小五台是距离北京最近的一座大山。内长城从它的腰身南面绕过去。把它留在塞外。一股水从它的腋下流出。成为拒马河的一个源头。据说小五台是河北省有数的高峰之一。这是靠得住的。因为去年我在干河岸。距它二百四十华里。还能看到它被众山拱卫着的主峰呢。北岳恒山是它的母亲。恒山山脉从雁门关迤逦而东。到了怀来、蔚县、涞水交界的地方又突起一组五个山峰。在海拔三千米以上。这就是小五台了。不过留在怀来县的只有北台和中台。所以说小五台距北京很近。因为它脚下的赵家篷人民公社就和京西矿区接壤。用尺子在地图上量量。小五台和北京的航空距离不过一百公里。腿上有劲的走起来。也就是两天的路程。比到十三陵只多五六十公里。当然这是对着平面的分省地图说空话。真的抄近道到小五台。我想。至少要翻过几十道大山梁吧。不管怎么说。小五台是北京的邻人。是首都西面最高峻险阻的一个屏障。

  正因为它高峻险阻。所以宝藏也最多。

  在山里住过的人都懂得。山区有深山、浅山、丘陵地带之分。丘陵地带是比较贫瘠的部分。大自然在那里的储藏最少。却把各种好东西从浅山到深山一路藏过去。越是去深不知处的地方宝贝也最多。大自然又和许多殷实富户一样。生性吝啬。当它把宝贝埋藏妥当以后。就用断崖绝壁把路堵死。用大风雪把自己遮盖起来。如果人们一定要进去。它就突然发下山洪将人卷走。还有野兽给深山把守大门。只听它们的吼叫。也就够使人胆战心惊了。在旧年月里。能耐住饥寒的人们。谁到这种险恶的地方来?

  所以小五台脚下的赵家篷人民公社。社员们祖祖辈辈都在浅山和丘陵地带聚居。公社管辖的面积很大。东西长一百华里。南北宽六十华里。比冀中平原上一个县还大好多。人口少。才一万一千人。可是能耕种的土地平均到每个人身上才一亩挂零。这里的人有个笑话:一个农民有一天耕了七十二块地。还有一块怎么也找不着了。后来才发现它在碾盘底下压着呢。也可见深山区土地少到什么程度。地块又小到什么程度了。

  人少地少路难走。就这样。深山里的农民对山也没发过怨言。他们有许多关于山神的传说——一个须发全白、手里拄着拐杖的老人。在大风雪中怎样给他们引路。帮他们赶走妖怪(那困难的象征)的故事。这就证明。他们向深山进军。夺取宝贝。也热爱这座山。用传奇的调子赞颂它。解放以后他们又强调吃山养山。维护小五台的青春。山和人们已经相依为命了。

  现在。他们又编出歌谣唱道:“近山低山花果山。远山深山森林山。全年季节二十四。四十八秋都增产。”挺好听的一个歌。什么叫“四十八秋”?平均每个季节收两个“秋”。全年就有“秋”四十八个了。几个粮食秋不算以外。还有山区特点的生产象养蜂取蜜。养蚕采茧。放牧牲畜。育兔剪毛。去密林里打猎。下清水潭捕鱼。妇女儿童摘花椒。拾像实。捡榛子……“秋”多得很。何止四十八个。

  他们自豪的是盛产大扁杏。仁肉厚。出油多、颗粒大到七八个叠立在一起不也会倒下。有一年收了九万斤。再加上二十万斤]核桃仁。只这两桩就给公社增加了二十万元的收入。药材也是大宗出产。柴胡、大黄、五加皮等等我们是熟悉的。还有什么长在塔形蘑菇下面的猪粪根。根须一律向左拧去的秦九。就是名字也很新鲜。党参已经人工培养了。野生的。一个劳力在一个秋天能刨百多斤。

  没有被人全部征服的是绿色的金子。深山里郁郁苍苍的处女林。长在中台北台的阴坡上。灌木林子还好办。砍河杨、桦树能做椽子和矿井的支柱。不成材的可做农具柄。做大车的也可以从它们里面挑选材料。桑干河洋河两岸的果园也离不了它们。搭葡萄架的杆子。编水果筐的荆条子。都得从小五台山上往下运。这些材料人背、毛驴驮、手车推都可以。那些顶天立地的松极就没法了。因为没路。还不能大量采伐。松杉最茂密的是唐音寺和老林沟两道沟。纵深不下四十华里。这个林带“少太阳、少炎热、少旱象”。看来既是劳动又是避暑的好地方。可是“无村、无人、无路”。再加上“雨多、水多、雪多、冰多、阴天多”。沟里就不容易进去安下村庄。人烟少了。虎豹在这里出现。狍子成群地住在密林里。毒蛇也选择到繁殖后代最好的巢穴了。

  峰回路转

  向往小五台整一年了。今年。恰恰也是五月下旬才得到机会。爬到它的北台附近。了却这桩心愿。

  艰苦的是最后一天路程。从赵家篷到唐音寺林场的那六十里山谷。一出发。穿过大片大片的核桃林、杏林。就要循着步步登高的拒马河上游爬上去。什么时候十几丈宽的河床变成三二尺宽的溪流。才算到了目的地。河谷越走越窄。有时只给蓝天留下一道缝。几乎要夹扁了行人的脑袋。在半坡的羊肠小道上攀援得说是最省力。总算是看得见路。路上也还有点松软的土。在河谷里走。就得留神找寻前人的脚印。不然。就走到断崖底下。湍急的水把人拦住。最愁人的是大石头。山头风化了。岩石崩裂开。被山洪冲下来。一群一伙散乱的蹲在山沟里。高兴了。它们留个窄石头上寻好落脚到十里地。如果只是低着头找路。东歪西余地往前走。用不了多大工夫。就腿脚发酸。越累就越发烦躁。